第三百三十八章 背后的冷枪(1 / 5)

“庄哥,你当过兵,冷枪这个词,熟悉吗?”

小苟总有奇怪的发问,这问题如同冷枪。贴着我的心飞过去,嗖地一声,有热量,虽没伤着我,但吓人一跳。不知道是他有心理问题,还是我受了惊,反正,突破预想的东西,总让人觉得不正常。

“何出此言?”

“我心理上常有这个体验,设想好的生活,总被一个突然的事件打断。如同战场上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的英雄,还没跃出战壕,就倒在一颗流弹下面。如同黑夜里,遇到了冷枪。”

这本来是一个故事的开始,我只要耐心听下去,就知道原因了。但此时,我的心也被他的话灼伤了一下,激活起一些表达的情绪来。

此时,我们已经结束了关于哲学或者鬼神的谈话,离开宾馆,外出觅食。他开车前,号称要带我到一个农家乐去。为鼓动我的兴趣,他特别强调:“那家的柴火灶,煨出来的东西,很乡村、很地道。”

结果,车子刚开出县城不久,在田野边的公路上,车胎爆了,而备胎,却早就不在车上。“上次为多拉点东西,在济南时,备胎放在车库里了。”

小苟的解释,并不能把我的思绪,从车胎爆炸的声音中解放出来。其实,他也一样。当他发问时,我就知道,他也听出来,这声音,如同冷枪。

其实在车辆出县城之后,我都已经不太正常了。当时车辆安静地疾驶,风如流水滑过,四周的农田及禾苗,生机勃勃。我们俩都没说话,与刚才在宾馆的热烈讨论相反,此时进入语言休眠状态。

男人之间的伟大友谊是,两人长期不说话,也保持着很舒适的状态。

我们都把身边一侧的车窗打开了一点,估计农村生长出来的孩子,都需要呼吸一点田野的气息,都下意识地喜欢禾苗的味道。

禾苗的味道,与野地里青草的味道有所不同。它包含着劳动的气味,复杂而热闹,带着人类的感情。

而此时,我看到那些整齐的田垅,玉米叶翻飞,彩色的玉米穗子,泛着七色光芒,丝丝入扣地梳理着我的心。我突然想到:要是我妈在,她会称赞这片庄稼的。

这么大片的、整齐的土地,这么茂盛的、碧绿的庄稼,我妈妈会称赞的。她会称赞这土地的质量,她会称赞这庄稼的长势,她会称赞这农民的手艺。

我潸然泪下!在小苟的背后,我不想控制自己的眼泪,只是低着头,怕被他在后视镜中看到。

此时,要是母亲跟我在一起的话,她听得到,这庄稼们在整齐地歌唱。

小时候,我妈妈自言自语的时候,我听过,她赞美过土地。“这是多好的地啊,托了土地爷的福!”。当年拉着我的手到外婆家去的进修,我听过,她赞美过庄稼。“稻田在唱歌呢,娃子,听到没有?扯得水响”。

她更多的时候,是赞美那种田的人。“好手艺啊,经悠得一手好禾苗。”当时我不太懂“经悠”这个词是哪里来的,只晓得这大概是经营和培育的意思。

我该带她来的,在这片巨大的平原之上,如此大片的庄稼在集体歌唱。母亲,我不知道该做什么,让你为我骄傲。但我知道,你最喜欢什么。

今天,我找到了,你却再也不能跟我分享。

现在想来,当年,我、母亲、妍子三人,从温州到北京,那一段路程,才是我的人生巅峰。

那时,所有痛苦都过去了。一切尝未到来,到来的的,只是眼花缭乱的想象。当时的母亲,如同重返青春,儿子为她,展开了未来的一切可能性。

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儿子、突如其来的富足、突如其来的妍子,高兴得不知所措。一路上,她称赞风景,称赞妍子,更称赞了沿途中,各种各样的庄稼。当你能够给自己的母亲,带来最好心情的时刻,你本人,应当就处在最幸福的状态了。